你相信我吧，雖然我跟你一樣害怕

但我們可以一起尋找答案

你相信我吧，就像我相信你一樣

相信我們，能一起迎接天藍

——鄭宜農《光》

訪談前，透過臉書聯繫Carla，主頁上，封面、置頂貼文都是鄭宜農，於是聽著《光》踏進餐廳，想著待會要問她最喜歡哪首歌。

餐廳坐定，Carla越過耶誕城的人山人海騎車前來，比約定的時間遲一點點，「板橋人真的很討厭 12 月。」Carla笑說。自稱板橋人，Carla的家鄉其實在台中，17 歲因受家暴、性侵而離開原生家庭，19 歲孤身來到台北，一轉眼待了 3 年。落腳在板橋之前，住過安置機構、寄宿家庭、自立宿舍，成年後北漂待過三重、中永和、信義區。

漂泊人生，還有些許時間是在醫院度過。「我從去年開始斷斷續續進出醫院，這個月住院、下個月出院、再下一個月又住院，不斷循環。」因為思覺失調症，現在還是要定期回就診打針、服藥，「不過現在狀況好很多了，從今年 4 月到現在，半年來穩定很多，沒再住院。」

刺青，是悲痛和希望的出口

談起自己，Carla態度瀟灑，鎖骨前有一行拉丁文刺青，她說是「記住死亡」， 17 歲刺的，「當時常常想尋死，刺青是想提醒自己，人終將一死，不要鑽牛角尖。」右手腕上，留有一條條走過鬼門關的痕跡，疤上也有個刺青，是有色彩的盪鞦韆。

盪鞦韆的故事，同樣在 17 歲。剛到安置機構，Carla再一歲就成年，在機構中算是年齡較大的青少年。心門緊閉、總說沒事，社工們都難以親近她。當時有一位社工，不會跟其他人一樣叫她加油、不要想那麼多，而是陪她咒罵現實殘酷、抒發心中怒氣。兩人談話投機，Carla開始願意向她吐露更多心事。

有次聊天，Carla提起喜歡盪鞦韆，「好像盪到最高點，煩惱就可以丟掉的感覺。」在與家裡開庭前夕，Carla相當緊張、情緒低迷，社工見狀，某天說要帶她外出買東西，結果是在機構附近的國小，為她找到了盪鞦韆。坐上盪鞦韆雖僅有 5 分鐘，但當時的感動讓Carla記憶猶新，那名社工至今也仍有聯絡，是Carla相當重要的支持力量。

左手臂上，則刺有一隻黑暗中伸出的手，Carla說，這是獻給 19 歲那年剛到台北時，第一份工作遇到的甜點店老闆一家人。甜點店老闆一家如今就像Carla的家長，一直以來關照Carla的生活，會來到I-LIFE，也是因為甜點店一家人的牽線。

雙手如畫布，刺著深刻的人生片段之外，還有Carla堅信的價值——左側靠近關節處刺著台灣圖樣，表達對這個國家的熱愛；手舉起來、朝外靠近手掌處還有醒目的「覺醒」二字，提醒自己、也想提醒他人，要關心社會，「不參與政治，就會被愚笨的人統治。」眼前的覺醒青年是參與太陽花學運的一代，當時還在唸國中，時常在聯絡簿上跟老師談服貿議題；訪談那天是公投日，在上了 12 小時大夜班後，先去投了票才回家睡覺。

忙碌，是生活與夢想的橋樑

從刺青的故事談回現在的生活，Carla白天在旅行社當業務、晚上在遊戲工作室當工程師兼客服。旅行社的工作因為疫情影響暫時留職停薪，白天空下來的時間，Carla拿來準備明年的國中會考，預計重回校園。

自小就讀資優班，Carla回憶，國中時班上有 30 人，28 人考上第一志願、 1 人考上第二志願、最後一人則上了五專，那人就是自己。事實上Carla天資聰穎，自認是聰明的人，不用太過於用功，就能達到 80 分左右水準，不過小時候叛逆，很多事選擇不做。

曾中斷學業，但一直以來沒放棄的是音樂。Carla說她的生活不能少了音樂，過去需要音樂陪伴才能入睡、現在不時參與音樂祭是生活中重要的充電，最愛的音樂人果然是她臉書上常常出現的鄭宜農。「她的歌聲與歌詞很暖、很溫柔，很能療癒我。」有最喜歡的歌嗎？「光、路、千千萬萬。」不愧是鐵粉，不假思索就給出答案。

千千萬萬句說不出口的話

在黑夜裡放光明

千千萬萬滴沒人看見的淚

奔流成一片銀河系

千千萬萬顆孤獨的小星星

在等待一個奇蹟

那是千千萬萬個我

那是千千萬萬個你

——鄭宜農《千千萬萬》

鄭宜農在《千千萬萬》中，唱出大千世界中，那些難以被理解的眼淚與孤獨；在《光》中，Carla則被「我們可以一起尋找答案」而安慰。人生很難，好在有人同行。

真實，讓藍天和陽光常在

一路有社工、甜點店老闆一家人相助，今年認識 I-LIFE、重新與媽媽取得聯繫，還遇見了能相知相惜的伴侶，「我希望接下來可以少說一點『沒事』。」或許是很早就開始自立，Carla習慣了獨自承受，總想報喜不報憂。「但社工就是讓你報憂的。」Carla知道，練習敞開心胸、訴說真實感受，對自己、伴侶與想關心自己的人才有益處。

「把自己照顧好，才能照顧別人。」在Carla未來的想像裡，工作上，能往社工、心理諮商、精神科醫師等領域發展，去同理並接住和自己有類似處境的人。生活中，則盼能在最愛的城市台南，有一間自己的房子，與相愛的人、兩隻貓，一起迎接天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