樑柱頂端的少女|小小
樑柱頂端的少女|小小
文字/孫羽柔
小小,一個外表乖巧溫順、總是認真說話的女孩。加入 I-LIFE 長期陪伴計畫的這一年,小小探索了各種生命的課題,從家庭、伴侶、婚姻、自我定位到工作。此刻,收拾完家中的行李,帶著不同的勇氣與觀點,她正準備出發到哥哥也在的中國北京,挑戰過去從來沒有想過要嘗試的事,開展人生的另外一個里程碑。
雖然氣憤,但同時也是感謝
「如果要用一句話來描述我的人生,我會說,我生氣媽媽把我生下來讓我經歷這個人生,但同時又很慶幸自己可以被生下來,才有機會經歷這個人生。」
出生台北,年輕時倉促結婚的父母,在她唸國小時便離婚了,然而兩人依然同住很長一陣子,直到2017年才分居。印象中,家裡最常發生的狀況就是父母親的不斷爭吵,母親擔心父親會攻擊她,因此到處在家裡藏刀子,隨時都可能爆發、令人懼怕的不穩定感終日縈繞著這個家。小小上面還有一個哥哥,研究所畢業以後便搬到外面獨自生活。哥哥就像扮演一個父親的角色般,一路以來都支持鼓勵著她,興趣是打牌的爸爸則如同缺席的存在,在家庭的關係鏈中幾乎隱形斷裂。
談到自己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時,小小說:「我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健康的人。」不但容易沒有安全感也沒有自信心,即使用力做了很多事情試圖累積一些能力、盡可能達到自己設定的標準,她還是覺得和自己想要成為的那種樣子,距離好遠。
大一時小小曾交往過一個男朋友,與家庭關係並不緊密的她,當時既不想、也不覺得應該主動告訴家人這件讓她覺得開心的事。直到有天,母親不小心滑到她手機內的照片,與男朋友交往的事情才曝光,立刻爆發不小的家庭革命。
家人的率先反應是極度的不支持,排斥的程度甚至一度讓小小以為自己是「一個被排擠的存在」。而這場亂糟糟的革命,最後,母親姿態強硬的強迫小小打電話給男友,當場逼問男友是否願意對她負責、娶她為妻、否則就要分手。
初戀,就這樣被迫終結,而小小與母親的關係,也加速惡化。糾結於各種複雜的感情和心情中,小小對自己越來越沒有自信、極想擺脫這些不滿意,在關係中變得更加沒有安全感,也沒有餘力照顧好課業,因此休學離開可能會再碰到前男友的學校,準備轉學考。
順利考上新的學校以後,小小同時修習了室內設計與精工設計,並主動到外面學習木工,更跑去上攝影、拍片、影片剪接、文案撰寫等不同課程,為的就是希望成為想像中會發光的那種人,讓自己能夠發自內心的認同自己。而也就是在這個彷彿是要藉由忙碌來逃避什麼的階段中,偶然接觸到 I-LIFE。
與 I-LIFE 的相遇,看見樑柱上的自己
大二暑假,就算是假期也不想停止充實自己,於是小小找了兩個活動參加,其中一個就是由 I-LIFE 舉辦的,五天四夜、從台南到高雄零元旅行的出走課程。眼睛裡閃著一點星光,小小說,第一眼看見 I-LIFE 創辦人雷娜時,她就非常欣賞這個看起來像姊姊、卻有著高度溫暖母愛的人。
小小發現,雷娜不但可以敏銳觀察出她的狀態,還能夠在恰當的時機點給她明確的提醒,帶她理解到自己沒能看見、或不想承認的渴望與弱點。甚至,雷娜會在一整天活動下來,自己都疲倦不得了時,以一種她特有的體貼與照顧,在夜裡來到她的睡袋旁,陪伴情緒不穩定的她入眠。
遇到 I-LIFE 以前,小小其實沒有想過心理輔導會為自己帶來幫助。然而,雷娜真誠自然的關懷,讓她覺得或許跟這個人多聊聊也不錯。於是,在大四的尾巴,這個準備進入職場、跟家裡關係依然維持冰點的少女,就此開始接受輔導。
在一次例行會談中,雷娜讓擅長設計和繪圖的小小,先畫出自己想要成為的樣子,再讓她評估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。談到這件事,小小笑著說,雷娜在看完她寫下的標準以後,便伸出手臂指著她們前方的樑柱頂端說,「天啊!妳自我要求的高度,簡直就跟那根樑柱頂端一樣高!」雷娜問她,用這麼高的標準去檢視自己,什麼時候才可能爬上樑柱頂端?更重要的是,那是一個可能走得到地方嗎?她會不會在不知不覺中為自己設了一個永遠都達不到的標準?
這番話使得小小從另外一個角度開始思考,會不會其實自己可能已經是一個會發一點光的人了,卻由於每一次不管自己做了什麼,她看見的從來都是自己的缺乏和在遠處的夢想,因此即使她精工和設計的分數在班上總是名列前茅、參加比賽時與隊友共同設計的作品也拿到第一名,但總是不去看自己究竟累積、成長了什麼,只是習慣檢討和反省的她,才會從來都看不見自己身上幽微的光。
雷娜帶著小小練習與自己對話、嘗試以不同的觀點解讀自己,終於讓她第一次懷疑,自己可能已經在發光了,只是自己沒有勇氣、不敢相信罷了。
與雷娜之間的會談,總是能夠明確揭示處理困難的方法,透過釐清問題、抓住核心重點有效溝通,在最初的半年,陪伴著小小這個職場的超級新鮮人,面對各種進入職場上壓力和不安。這段時間的陪伴,讓小小快速理解自己對工作的藍圖是什麼、想找到什麼樣的工作環境、什麼比較適合自己,使得她快速突破自己容易逞強的性格,並在意識到當時的工作不符自己的期待以後,毅然決然的離職了。
出發,面對嶄新的生活選擇
這次離職也成為她之後決定到北京工作的契機點,在八月到北京探望哥哥後,帶著希望能夠暫時離開原生家庭、去累積能力以長出理想模樣的心情,小小決定到北京去工作。
這樣的消息一出來,母親當然立刻表達對這件事的反彈與擔憂。但這時的小小已經有能力理解,母親的激動反應,或許其實也來自於她的無助和恐懼。不是母親刻意的要傷害她,而是母親不知道該怎麼以一種不會讓她不舒服的、更尊重她意願的方式去表達她的擔憂。於是,在與母親逐步協商溝通以後,至少母親現在已經能夠接受了。然而,論及婚嫁的男友,也是在這個時候分開的。
談起男友,小小說,雖然男友真的非常愛她,只是她發現他們要的東西似乎不太一樣:男友很希望能夠穩定成家,但她還有一些階段性的目標必須達到,否則她就無法安心進入下一個階段。
她甚至制定了一套婚前衝刺計畫,就是希望能夠在結婚以前,達到一些自己理想的目標。直到一次會談,聊到不斷推延婚期的事實,雷娜問她,為什麼妳必須在婚前獨自完成這些事情,難道婚後就不能繼續努力嗎?小小才恍然大悟,與男友之間的婚約原來給了自己多少壓力。
這樣的壓力不是來自於這個男生不好,當然也不是因為她對未婚夫的感情已經淡薄,只是在歷經前面大半的人生以後,如今小小終於逐漸釐清自己的盲點,她明白到有些事情如果她現在不去行動,未來的她大概也不會快樂,甚至可能會成為一個懸而為絕的遺憾。她想見識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夠成為自己想要的模樣,是不是能夠放手一搏、懷著更肯定自己的心意去追求理想。
採訪到最後,小小露出有點疲倦但滿足的笑容說,她現在正在學習如何善待自己。帶著對於未來的期待和憧憬,她希望到新的環境後,即使是一件小小的事情,只要是值得讚美的,她就要肯定自己的努力,不再把所有的自我付出,視為理所當然。
輔導與陪伴,讓她不斷練習檢視生命中各個面向的課題,分析困難、接納事實、找出方法,接著就大膽去貫徹執行,使得她更清楚知道該怎麼把握方向、不畏挫折,就怕看不見已經有的好。
她想相信,自己是值得被愛的,是可以去愛的。雖然還有很多路要走,但這一次,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把自己放在梁柱上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