親愛的自己,謝謝你願意心疼自己了|小荷

文字/孫羽柔

二零二零年,二十四歲的小荷第一次搬離家裡。帶著只有一個月薪水的存款,及忐忑不安但徹底筋疲力盡的身心,第一次,她為自己,而不是他人,做了決定。

 

如果你的家庭就是地獄,該離開還是留下

 

小荷尚未出生時,奶奶在得知媳婦肚子裡的孩子是個女生以後,便建議應該打掉這個小孩。然而,當時母親是高齡產婦,加上孕期已經四個月,如果要進行墮胎手術,勢必會對生命與身體帶來不小的風險。於是,個月後,小荷來到了這個世界上。

 

但這個觀念重男輕女的家庭,即使經濟能夠負擔,還是在小荷一出生後,就把她送到奶媽家寄養。直到小荷進入幼稚園,奶媽家的三個孩子也升上初中,需要處理的事情太過繁雜,無法協助撫養,她才首次回到自己的原生家庭,三代同堂。

 

可這並不是一個溫馨故事的開始。

 

平日父母外出工作,小荷的家裡只剩下弟弟與奶奶。奶奶卻經常只煮了弟弟的飯,她成天餓著肚子不聞不問,父母下班見到小荷在哭,奶奶便告訴他們,「我早就跟你們說過這個孩子難帶了,還不趕快把她送出去。」

 

小荷進入小學,奶奶中風,父親在外投資失敗,行為與情緒都變得越來越暴力。在外打架,回家打母親,某次甚至半夜拿刀準備殺掉全家,後來他們上法院申請保護令,轉學又搬家,才終於暫時脫離日夜暴力的陰影。

 

然而,母親從不掩飾自己在對待孩子上的偏心。自小身體就不好的弟弟也對她充滿偏見,十四歲就開始工作的小,夜裡下班,回到家等著她的不是一個擁抱或一句關心,而是一堆沒洗的鍋碗瓢盆與內衣內褲,病痛交加之時也依然是例行公事。

 

小荷沒多說什麼,她總是體諒弟弟的病痛,也體諒母親偏愛背後有其自身的創傷與故事。每個月工作賺來的錢,最多只留下兩千塊吃飯,剩下的則全部都交出「貼補家用」,直到小荷的身體和精神終於在這樣難以負荷的日子下,雙雙出現嚴重病痛,讓她感覺到自己不只是窒息,而是幾乎要被掐死之時,終於,她下定決心要到外面找房子。

 

從未為自己留下一分錢的她,怎麼樣也沒想到,在她搬出去母親向她詢問地址未果以後,竟接到親戚們的奪命連環電話。一通又一通,都是指責她的不孝順與背棄。小荷困惑了,「我不過是想要活下去、想要好好生活,也沒有想誰索討什麼,為什麼這一切卻彷彿全部都是我的錯?」

 

此時,偶然機緣下,她遇見一名接受過I-LIFE服務的青年,介紹她可以接觸看看「長期陪伴計畫」。小荷笑道,「一開始或許是因為真的走投無路了,想著反正就去看看那是什麼。」

 

不只是輔導,也是美好的生命經驗創造

 

見到雷娜時,小荷完全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闡述自己想解決的問題是什麼,雷娜單刀直入的劈頭問她,「小荷,妳想要什麼?」她流淚了,「我不知道。」

 

那是過去十年來從未有人問過她的一句話。一句聽起來如此簡單、平易近人的問句,卻是她從未允許自己去思索的問題。

 

她總是拼命付出自己,總是覺得自己哪裡還做得不夠多,總是對自己不夠健康的身體或不夠高的薪水感到自責。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去訴說,她的感受、她過得好不好、她快不快樂,她怎麼了。

 

說出這一切並不是因為她想傷害誰,不是因為她錯待他人,而是她正在練習,「善待自己,一點點」。

 

進入長伴計畫以後,除了晤談以外,最讓小荷震驚的是,雷娜經常提著大包小包出現在她面前,要給她禮物。這是她人生中從未有過的體驗,甚至她本人都沒有對自己這麼好過。一件衣服、一頂配件,那些對於很多人來說並不陌生的打扮經驗,在她二十六歲這年,第一次知道,原來這也可以是她小小的、平凡的日常。

 

面對她各種自我批判,雷娜問她,「小荷,活到現在,妳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。如果今天這些發生在妳身上的事情也發生在妳的朋友身上,妳會覺得她不好嗎?」

 

再一次,她潸然淚下,「不會,我想我會滿心疼他的。」雷娜繼續問她,「那妳為什麼沒有心疼妳自己呢?」

 

愛的,發聲練習

 

剛開始接受陪時,小荷依然在一段伴侶關係中。

 

然而,雖然她的伴侶本質上不是什麼糟糕的人,卻經常羞辱她、讓她回憶起原生家庭對待的方式,即便屢次溝通,對方依然態度不改。

 

小荷很感謝其實是在對方的建議下,自己才有了想搬出家中的勇氣,但她也慢慢意識到,在這樣一段充滿不被同理、理解,同時飽受委屈與受傷的關係中,自己不但不可能好好修復過去的膿疤,反倒會繼續複製類似的模式及迴圈。

 

於是,小荷決定離開,離開原生家庭,也離開不健康的親密關係;離開慣性的自我責備,也離開不合理的自我剝削。

 

她知道,她當然沒有辦法這麼快就長出自己的花,種植自己喜歡的植栽,但若我們能發現種植的土壤是不健康的,陽光及水分是不充足的,便有機會找一塊更有養分、善良環境的土壤。

 

現在的小荷仍然時不時就會自我譴責、懷疑自己是否沒有盡到孝道的義務、是否對母親與家庭有所虧欠,是否自己不夠努力不夠盡責;然而,生命從來都不是能夠簡單黑白二分的事,更不是明天早上起床以後就能夠忘記所有的昨日。然而,至少她知道,她再也不是苟延殘喘。

 

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,允許自己的心,迎向去愛自己的生活,一點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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