擁抱藏匿在陽光笑容下的淚水|阿維

文字/王奎藺

  

善解人意,這是我在還沒正式見到阿維前腦袋裡對他的形容。

 

約好訪談的那天,台北下起了久違的大雨。下班後要前往訪談地點的路程比平時更塞,在我預期會遲到時告知阿維,他體貼地要我不用趕路,並說自己先進咖啡廳的靠窗位置安頓好了自己。

 

重度憂鬱的他,也有積極活力的樣貌

 

不但善解人意,同時還是一個充滿能量的人。這是我們彼此互相介紹後,我對阿維的第一印象。

 

一邊協助我安置被雨淋濕的隨身物品,一邊介紹著他研究完咖啡廳的點餐模式;從他的聲音傳遞出來的訊息非常有力量,讓一路匆忙的我,很快速的接收到他的照顧和體貼。甚至在送餐機器人送上餐點時,非常興奮的拿出手機與機器人合影,並對咖啡廳的環境跟餐點給了非常多肯定的評價。

 

對於周圍事物,他始終保持高度欣賞的眼光

 

而在這樣善解人意又懂得欣賞身邊人事物的阿維,說很難想像,其實卻也不難想像,「曾經的他,深受重度憂鬱所苦。」

 

也因此,他有著比一般人更加纖細敏感的內在去感受這個世界;同時,也比一般人更努力地想去擁抱這個世界。

 

給予等待,才能找到傷口的痛處

 

在訴說自己故事時,他第一個感謝了大學的學長。因為開始接觸身心科和諮商,就是學長建議的。如同許多受憂鬱症所苦的人一樣,這條路的一開始並不順利,除了要尋找合適的就診和調藥,還要兼顧著尋找的諮商師與形式。為了更貼近自己的需要,大學時期,同時接受校內諮商、身心科的看診用藥以及自費的心理輔導。

 

和I-LIFE的相遇是一場美麗的意外。諮商師對於阿維的觀察後,推薦了I-LIFE的出走課程,希望透過這樣的課程讓阿維可以在人際互動上感受到更多的信任。正是這個誤會申請到了長陪計畫,便從今年的三月開始,進行1個月1次的線上會談。

 

生活中,依然有許多事情困擾著阿維,像是原生家庭的失能帶來的種種壓力以及沒被滿足需要的遺憾,加上開始接觸心理諮商,比起同齡的友人更努力去了解如何探索自己的內在。但過於努力追求看見自己負面情緒的同時,無法獲得身邊的友人們理解,當憂鬱來襲時,身旁的關心常以「要放寬心讓自己快樂」為由談話。

 

不斷拉扯的過程,阿維一方面非常目標導向地渴望正視自己的傷口,卻又不知道如何找到這個狀態下與人相處的平衡,直到社工引導阿維練習去感受,感受自己的需要和現實生活壓力的重疊。

 

這段歷程,社工的會談方式和過往諮商非常不同。過去經驗是固定一小時的談話限制,因此,都從大方向的議題切入尋找解法;而在I-LIFE的會談中,社工常常給予阿維非常多探索的時間與空間。阿維特別提到,這樣長時間和高度彈性的做法,可能會壓縮到社工在會談結束後的記錄撰寫時間。

 

體貼的阿維不願意社工為此加班。即使如此,社工依然願意等待他。

 

正是因為這份等待,好幾次讓阿維在探索過程中看見自己的需求與信念之間的衝突,面對許多陌生的感覺跟自我質疑。就像是對於自己的高標準,阿維其實非常渴望休息與放鬆,但每當休息時卻又產生罪惡感;接二連三的持續對話,慢慢地,阿維被喚醒內在真實的感受。

 

雖然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辦法非常貼合自己內在感受,

但在社工鼓勵下,已經可以不和自己的感受離太遠。

 

疼惜受傷的自己,從感謝自己開始

 

回顧與社工相處的練習歷程,那些善解人意與欣賞世界的眼光背後,有許多珍貴的憤怒情緒,也在持續探索憤怒情緒深處的渴望與期待,真實地感受自己的失落和難過。面對生活中許多不如意,以前總覺得自己付出的不夠,現在的阿維已經能提醒自己,「有些事不一定全然是自己的錯,我已經很努力了。」

 

聽著阿維在面對這些衝突的同時,也一直聽到他好溫柔的感謝每個出現在生命故事裡的人,即使是不認同或傷害過他的人,依然可以聽到他從中找到些感謝。

 

「你好溫柔,但這樣的溫柔讓我想起日前剛看完的舞台劇。劇裡有一個角色對大家都很好,但他的這個溫柔其實是自己的保護色,因為不這樣做,他不知道怎麼去面對別人。」我說,我很心疼阿維這樣的溫柔。

 

不同於前面對他人的理解和溫柔,說著這句話的阿維眼眶裡有著淚水:

或許會這麼溫柔的感謝大家,

有一部分是相信著,

只要自己能夠這樣對待別人,

自己終能夠被別人如此對待。

 

這一刻,他把這一份溫柔回到了自己身上。

 

當這一份溫柔回到自己身上後,阿維終於在這次訪談結束前給出了第一個對自己的感謝。感謝自己沒有放棄去面對傷痛,並且欣賞自己長出了和過去不一樣的模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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