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出失能的愛,從肯定自己存在開始|許郎
人的一生,都有許多追求,但對許郎來說,他的追求不是始於向外建立的夢想,而是來自於內心的探詢。原生家庭對他的長期忽視,無論有意或者無心,都在他身上釀造出無法輕易抹滅的影響。
但許郎對愛與生命的詰問,並未止步於此。
愛的失能,形式不只一種
「如果你的家庭並沒有在物質上虧待你,卻總是在你需要的時候缺席,你能責備他們嗎?」
許郎的父母在他升上國中時,決定頂替前老闆的工廠,夫妻兩人所有重心都在工作,於是,無論是填志願或生活中各種大小瑣事,許郎都寂寞的獨自決定。
他理解父母工作的辛苦,今年的年中,工廠因為都更而需要遷址,他便一面上學一面在家裡幫忙,也開始了無止盡加班的日常。期間,父親因車禍意外住院,母親為貼身照顧而無法顧及工作時,他二話不說瞬間化身小老闆,肩負起所有大小事,試圖維持廠內正常運作、等待父親康復歸來。
而面對長時間缺乏家人的關懷與支持,不知不覺間,他默默學會將自身情緒剝離。即使多年下來始終感覺哪裡不對勁、經常鬱悶不樂,也從未懂得流淚發洩。
他一直都想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。
從小,他主動尋求過許多外界資源求助,依然未能解決問題,直到進入大學,內心沒能解答的創傷逐漸化膿發爛。他甚至開始嚴重酗酒,不依賴酒精就無法表達任何感受、像常人一樣說話。
這樣的狀況一直延續到那一天,當他再次嘗試回頭審視那沒有顯明,卻始終隱隱發痛的癥結,他忽然理解到,原來,所謂「失能的家庭」其實有很多種不同面貌。父母經常爆炸的情緒、彼此溝通的缺乏、支持與關懷的失落,對他來說,都是一把又一把利刃。
打開手機螢幕,他上網搜尋關鍵字「原生家庭」,想對這個議題有更多認識,因著這個機緣,找到了I-LIFE。
即便是微小的慶祝,也意義深遠
回憶起進入長陪以後的歷程,許郎忍不住驚呼,這一切真的是有點太太太不可思議了!
他用「過分禮貌」築起的高牆,竟在兩個月內便被這些人融化;他還以為自己是一座孤島,島上卻開始有人點燈、有人修路、有人日常的問候,「要不要一起吃頓飯?」「你今天,好嗎?」
面對他不善待自己,把頭痛藥當成三餐在吃的狀況,心輔師們得知此事也沒有責備他,反而是心疼的問候和擔憂,慢慢在許郎心底漾出一片湖水。過往人生中從未感受到的被愛、被傾聽、關懷以及珍視,在短短幾個月內,敲開了許郎封閉已久的心門。
這些生平素不相識的人們,在得知他戒酒以後,為他感到驕傲喜悅之餘,寄了兩箱黑麥汁給他,告訴他如果偶爾因為低潮又想喝酒,就拿罐黑麥汁,擋一下;而在參加完其他長陪夥伴的分享會,會後大家一起吃熱炒時,他驚奇的發現自己的碗兩小時內從未空下來過,身邊的人夾菜給他的速度、比他進食的次數來得更勤勞。又在和家人激烈大吵,情緒失控傷害自己、半夜前往醫院之際,他想起那句「如果有緊急狀況,可以打給我」。最後,計程車還在駛往醫院路上,握著手機話筒,他的心卻已然平緩下來。
自有記憶以來,許郎唯一知道的生存方式總是與孤獨畫上等號。他不是不想面對內心的空虛,也不是真的想要推開身邊所有人。然而,在原生家庭中沒有自己聲音存在的位置,但性格又體貼細膩的他,直到這個時候,終於明白,被溫暖握住雙手的自己,是能夠流淚的、是有許多感受的、是有無數話語和關懷想與人交流和表達的。
他發現,為了適應現實,親手掐死了許多自己的情緒。
望著這個明明一直都在身邊,卻無比陌生的自己,許郎決定,他不要再成為那個只是無盡擔負、照顧他人的角色,也要成為那個能夠陪伴自己的存在。
重圓破鏡的裂痕,意外開啟另一個希望的窗
就在此時,許郎遇見一個心儀的對象,雖然,這段追求最後又讓他再次滿身傷痕。
對方是一個很有個性的女孩,然而因為某些複雜因素,使得她精神狀態長期脆弱、不穩定。能夠感同身受的許郎、選擇給予許多實質的支持及陪伴,但互動過程中,許多摩擦以及不被善待,至今依然是他正在嘗試消化的沉重。
他感到有些抱歉,自己明明在過去這些日子裡,接受到這麼豐沛的關愛與支持,卻因為這件事,讓他再次將自己推向谷底。
然而,生命的風景從未停止變化。現在的許郎,一點一點懂得心疼自己受過的傷,也想學習更溫柔包紮上藥,而非冷漠無視內在的呼喊求救。
訪談最後,問起他想是否對這一年的自己說什麼話時,他的表情瞬間怔住了。再次,他回到這一年反覆溫習深究的課題——「陪伴自己」。
篳路藍縷的走來,他不斷鼓勵照顧那些他所關心的對象,也對著許多人分享了許多話語故事,但無論有多少人經過我們,自始以來一直都在我身邊的對象,是我們自己。
他想對自己說什麼呢?
這個問題就留給許郎陪伴自己的時候,繼續慢慢燉煮下去吧。